人在练拳和技击时,整个人体系统是一个耗散结构体系,即开放的,远离平衡状态的系统,因其开放,故需不断与外界进行信息或能量的交换,因其远离平衡,故外界的哪怕是微小的刺激通过系统内部的涨落,通过各个子系统间的自组织作用,可以达到系统能量(时间、空间和功能)的超级爆发,或者相反,导致系统崩溃。拳术的借力打人,运用的就是这个原理。
从系统的角度看,如果整合得好,系统的整体能力应该大于各个分系统能力的代数和。各个子系统间的配合,支持,互动,协调得好,整个系统就可以产生效益放大的结果。在这里,远离平衡是必要条件。孙式拳的平地立杆,就是让人体处于非稳定,非平衡,非静止的非线性状态,从而激发内力的产生与凝聚,达到体能效益的最大化。
低姿态,低桩,大马步,大弓步的状态,是在求自身的稳定与平衡的前提下达到“以静制动”,而对于“以动制动”甚或“以动制静”则全无可能。而孙式拳的建构就是建立在“动态平衡,随机平衡,以自己的不平衡来破坏对方的平衡,从而达到自己新的平衡”这样一种动态的,辨证的理论和实践基础上。临界态就是恰好处于平衡与不平衡之间,在此状态下,人的潜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。俗语说,“狗急了跳墙”,以前解释为肾上腺素的作用,看来没有那么简单。
平时练功,就有意识地把自己逼迫到临界状态,比如站三体式,一定要站到“浑身栗抖,体似筛糠”,想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,此时的一秒钟或可顶四平八稳,舒舒服服时的一个钟头。孙老先生在自己的书里多次强调,明确要求动作要“到极处”,动作要到家,比如伸手,就是伸到再也伸不出去为止。为什么?取“物极必反”之理。“阴极而阳,阳极而阴”,达到了临界状态,体内本能地就会产生相反的力来对抗与平衡,如手极力前伸到再不能伸时,你会觉得体内有一股向回拉的力油然而生。
打崩拳时,重心本已经坐满在后脚跟上了,若再向下松胯,向下压缩自己的身体,也会产生巨大的反弹力,比主动向前蹬出的力既整又大。兵法之“置之死地而后生”,也是临界效应。中国式摔交,也是典型的以动制静,打破平衡,先打破自己的平衡,然后带动对方失衡。自己只求稳,固然可求不败,但也无法求可胜也。“舍己从人”也同样是这个道理。
临界态的实质,从有形有象处说,是增强筋的拉抻能力。人体由骨,筋,肉等组成,通过后天努力来改变骨骼似乎是不太可能的,“易骨”之说,实际是提升骨骼的质量,比如密度,弹性,等等。并不能改变骨骼的粗细,长度。人能通过后天努力而改变的是筋和肉。西方重肌肉,一切的训练方法都是增强肌肉的力量,外家功夫也基本上是在肌肉上打主意,踢木桩,打沙袋,举石锁,------,莫不着眼于肌肉的力量。
而内家功夫首重筋,谓之“筋长力大”。孙式三拳都取立掌,即取筋长之利。人的各个关节之所以能够活动,主要是筋的拉抻使然。三体式不是某一处肌肉的力量所能完成的,而是全身各个部位的综合效应,靠什么来综合?就是靠筋把全身的骨骼固定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。肌肉当然要参与作用,但条件是尽可能少地参与,放松是所有内家拳的共识,放松什么?就是肌肉(当然,从软件上说,还有放松精神)。
那么临界态是什么?就是放松到不能再放松,还要把筋再“压榨”一下,使之再放长些。人体的每一根筋就是一根弹簧,弹簧的特点是拉得越长,弹性越大(在弹性限度内)。要达到这种效果,肌肉就要尽量少用力。拳经有所谓“为拘魔所捆”的说法,“拘魔”就是你的肌肉所发出的拙力。练拳不在于你多用了多少力,而在于少用了多少力。打拳要“顺其自然”,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,“自然”是天,地,人都要效法的终极之道。
如何判断是自然呢?那就是“恰倒好处”,不多用一分力,也不少用一分力,刚刚好够把动作完成。日常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。比如桌上有一个装满水的茶杯,我们要把它端起来,决不会用力过猛把水泼洒出来,也决不会少用力而端不起来,而这样的事在一个小孩子来做则难免摇摇晃晃弄洒,成人做为什么会有准头,就是因为日常做得太多太多了,手一接触(之前眼一看)就能判断自己应该使用多大的力量。再有上楼梯,我们不会把自己的脚抬得过高,以至远远超过一级台阶的高度而重重踏上去,也不会抬得太低而磕绊,总是会迈到恰恰够上去的高度,没有人会在上台阶时每一步都用眼睛测量,用脑子计算,然后再指挥腿抬多高。
前面这两个例子都说明“无意之中是真意”,如果打拳,技击也都能够达到这样自然的地步,岂不就是“打人如走路”了?打拳就如雕塑,把所有没用的、多余的东西去掉了,作品就完成了,也就实现“恰到好处”。去掉的是什么?对拳来讲就是拙力浊气,而留下的就是必不可少的精华。所以,练内家的人永远要记住“决不多用一分力”,这样才能达到自然状态,“止于至善处”。所以从无形无象处说,临界态训练就是训练你的自然反应能力,即自组织能力。
那么,自然态和临界态的关系怎样?临界态是不稳定的,当然也就很难说是自然的,至少是不舒服的状态,那么我们现在同时提倡这两者,岂不是自相矛盾?
首先,自然态是有层次的,随着你的潜能不断被开发释放出来,你所能“自然”做出的动作就越多,你的自然态的水平就越来越高。而自然态的提高就是靠一系列临界态的训练得来的。人在没有这种训练时,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多少,还能够得到多少,什么是该留下的,什么是该去掉的,常常会处于一种自我满足的状态.而在临界态下,你会一下子就明白,比如在奔跑中,脚下突然被绊住,身体腾空而前跌,这时你的身体会本能地做出许多反应以维持平衡,而这些反应是超出你支配能力的,这种状态就是临界态。
又比如站无极式,把重心收拢在两脚跟上,随着重心不断后移,会在某一临界点上感到重心超出了平衡面,要向后倒,站不住了,这时你会觉得,自己身上的许多地方在自然地收紧以拉住后倒的身体,而这些又不受你意志的支配,许多是平时连想也想不到的。所以,在临界态我们可以体验到许多在常态下体验不到的东西,对于提高自己常态时的水平极为有益。
孟子云: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日本一位著名企业家也说过,人生要想成大器,最好经历过三种体验,长期生病,长期失业,长期坐牢。这些不都是人生之临界态么?讲的虽不是拳,其理则一也。
纵上所述,这八条,亦可称为“八法”,是孙式三拳的共同基础。三拳形式和用法不同,但对整体的要求都是这八条,当然也就是孙式形意拳的特点。
这里面有几条是外在可以看得到的,其它是内在的,或者是训练方法,八条不是一类性质的,但又是互相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的,就像”九要”的内容也不是一类性质的,但也要放在一起。
若只从外形上看,孙式形意拳也是容易分辨的,单重和立掌:完全坐在后腿上,前后掌极力塌腕,完全立起来,是最明显的标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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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文中谈到足跟与涌泉穴的关系,有朋友问,从足跟把意念移到涌泉穴,是只移动意念吗?重心也移动吗?移动后还是临界态吗?我把和他的讨论公之于此,供大家参考。
临界态的"界”放在足跟是对的,而且始终在足跟,移到涌泉的只是意念和极少的力,不影响重心,这才能保证彻底的单重和一轴到底。
临界态有几个特点:第一,是不稳定,也就是说这个“界”是模糊的,是变化的,如果你觉得稳了,舒服了,就是常态不是临界态了;第二,这种不稳定是可调控的,状态控制在稳与不稳之间,一个很小的阀值就可以让其偏离到稳或失控状态,真正失控了也不是临界态,而是另一个常态出现。所以,在练拳中以足跟为“界”体验临界态,但控制的阀门不在足跟而在涌泉穴。究竟用多少意气力去调控,别人是说不清的,只有你自己去体会。我的体会是,坐满后脚跟时脚前掌的感觉很重要,不能发虚,要尽可能贴地,或吸地,不用抓地这个词,是因为抓地只是脚趾用力,容易走偏到把脚心抓空,在吸牢地面的前提下,尽可能去临界。在套路中,在动态中,这个“界”可能是脚跟,也可能是前脚掌,也可能是脚的内踝或外踝(如果横向运动)。调控中重心会有些移动,究竟移多少,也只有自己去体会,当然是越小越好。
“科学内家拳”朋友发的评论很有见地,附在下面共享:
“传统武学强调脚跟,现代武学则重视前脚掌。应该说,从格斗的角度看,重心放在前脚掌是对的,灵活啊!但从练功的角度,坐满脚跟更好地刺激了脚跟处丰富的神经,有朝一日,“气”从脚底升起,上行至腰骶,即打通外周神经系统之腰丛骶丛,亦是古语“精自脚底生”之真义。”
请问雷老和各位:我打劈拳时很慢,出掌时也慢的象太极,甚至更慢,伸到极处,我感到小指到肘的筋紧张的有一点点发疼,但我捏捏臂上的肌肉还是软的,松的。
这样是不是放松,这样练对吗?
请大家百忙中回答一下,谢谢!